第十四章 最狠的侮辱

體力透支和精神壓迫帶來的雙重打擊，使得大江亂了節奏，他甚至連奔跑的姿勢，都控制不穩了。

高原自然發現了這一情況，他了解馬拉松的由來，說是希波戰爭時，雅典人獲得了勝利，一位士兵跑回國報喜訊，最後累死了。

高原更了解大江，他是個勝負欲極強的人！開始他衝刺的那麼猛，一路又跑得那麼快，此刻眼看大江左搖右晃，高原擔心他會不會突然累死？！

高原知道，大江就是死，也不願被人超越，更不願被自己超越。如果自己逼得太緊，大江就是冒著生命危險，也會死扛下去。

於是他刻意放慢了腳步，畢竟第三名，離他還有很遠的距離。他的本意，也只是拿到球拍，無意與大江爭冠。

隨著距離的拉開，大江終於鬆了口氣。他認為，高原到底還是不行了，對方只是憑著一股報復自己的執念，才堅持到了現在。但僅靠執念，高原是贏不了的。

可高原不該報復自己嗎？我從小就那麼欺負他，乃至於現在，我還污衊他、不讓他好過。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？他明明沒有得罪我。

尤其高原的媽媽，那麼好的人，經常給我家送鹹菜。開始我還嫌棄，後來吃了一口，真香！

我家裡不種地，高原媽就經常給我家送新鮮蔬菜，送香噴噴的嫩苞米。我知道這一切的前提，是我天天騎自行車帶高原上學，對方給的回報。

可是我從沒有帶過高原，我忘不了那天，高原想上車，卻被我狠狠地拒絕。我在拐彎處回望，看到了那個少年，孤獨而落寞的身影。

如果從一開始，我就帶著高原，那麼今天他家的災難，就不會發生。是因我而起嗎？我是否應該放低姿態，幫一幫高原？

大江越想，心裡就越不是滋味。少年對於人生的開悟，可能往往就在那麼一瞬間！某個人、某些事，一下子鑽進心裡，對他醍醐灌頂，突然，人就長大了。

於是他降低速度，可高原的速度，竟然也在降低。

大江性子急，直接轉身跑向高原說：「你能不能跑快點兒？！就這點兒本事，還想贏我？」

高原茫然地看了看大江，張嘴說：「我沒打算贏你啊？」

「你必須贏我！」大江咬牙道。

「王大江，你太霸道了！你知道我參賽，到底是為了什麼！如果我奪冠，就拿不到球拍，就要繼續被你們欺負！你為了整我，連冠軍都不要了嗎？咱們到底多大的仇？為什麼非要跟我過不去？！」高原也怒了，欺負人總要有個限度。

大江愣是被高原懟得啞口無言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解釋。

他一邊跑，一邊組織語言說：「高原，有個事兒我得告訴你，你媽住院了，被拉到了市裡的骨科醫院，她的腰可能斷了！」

聽聞這話，高原當即雙拳緊握，眼睛裡都充斥著血絲。「王大江，你太卑鄙了！為了整我，你真是不擇手段，竟然靠污衊我媽，來打擊我是嗎？我告訴你，沒用的，今天我就是死，也要拿到球拍！」

「我說的是真的，中午回家，我媽告訴了我這件事。嬸子的腰真斷了，我爸找車送去的市裡！」大江撓著頭皮辯解道。

「王大江！你要再敢咒我媽一句，我弄死你！」高原怒不可遏，別人侮辱他爸，他忍了，畢竟他爸就是傻子。可侮辱媽媽不行，誰都不行！

這是他的逆鱗，也是他最不容觸碰的底線！

大江咬牙喘著粗氣說：「嬸子已經知道，你每天跑著上學了。今年你家糧食打得多，嬸子想賣一部分糧食，給你買輛車子。可今天上午，嬸子抬糧食的時候，把腰給扭了，聽說當時就不能動了，直接癱在了地上。」

頓了頓，大江又說：「我讓你跑第一，這樣周六那天，你就能坐學校的車，去市裡參賽。等比完賽，你就能去看嬸子了。不然的話，誰能帶你去市裡？是你那傻爹，還是你那偏心的爺爺奶奶，你那多年不來往的叔？」

高原想忍住眼裡的淚，可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涌！

話說到這個份兒上，應該假不了了！母親這幾天，確實在倒騰糧食，還常跟人打聽，收糧食的什麼時候來。

「跑吧，我讓你第一，也只有第一，才能到市裡參賽！」大江忍痛決斷道。

高原最終還是把淚水，硬生生壓了回去，因為這些年的經歷告訴他，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他如今長大了，他需要學會理性，需要為家庭分擔更多的責任，甚至要扛起一個家。

「王大江，你給我聽好，我就是拿第一，也不是因為你讓我！」高原緊握著拳頭，他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怒火，他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。

他繼續說：「如果你還是個男人，就不要在背後，搞那些小動作對付我！你要真有本事，就堂堂正正地跟我比一次，你這個懦夫！這些年，我忍你忍夠了！」

這話頓時讓大江火冒三丈！因為在他眼裡，高原才是懦夫；如今這個軟蛋，竟然當面說自己是懦夫，這他能忍？

「高原，你這個不識抬舉的東西，如果我贏了，你可別怪我不仁不義！」大江怒目道。

「你仁義過嗎？別廢話，今天你要是輸了，往後就別再騷擾我！」

說完，高原的身體，就宛如出膛的子彈，「噌」地就沖了出去。

王大江不甘示弱，硬是帶著滿腔怒火，與高原跑得不相上下。

可才僅僅過了兩分鐘，大江就扛不住了！他齜牙咧嘴地跑，面目猙獰地追，張牙舞爪地扒拉著空氣，卻發現自己與高原的距離，越來越遠。

天呢，高原是在什麼時候，變得這麼厲害了？他怎麼能跑得這麼快？！我連追逐他背影的能力，都沒了嗎？

「體育是我唯一的優勢，是我引以為傲的資本。」大江一邊想，一邊絕望地看著高原離去。眼前的一幕對他來說，侮辱性極大，傷害性極強！